那日与瑶月见面后的第二日,瑶月约司黎在扶褚山的神柱前见面。
神女并未穿着一身华贵的神袍,而是仅仅一袭素裙,妆容清雅秀丽,发髻盘的简约,只配着一支玉簪,那玉簪上刻着弯月神印。
瑶月双手交叠在身前,身旁站着高大笔挺的腾龙。
她笑了笑,声音一贯的柔和“司姑娘,我和腾龙要去游历几日,这几日神殿便劳烦司姑娘看管些许。
司黎微微一愣“游历”
湖泽神君他们当初只回来了一天便离开了,应当是有些旁的事情要忙。若瑶月与腾龙也离开,神殿内便只剩下她与晏行寂二人。
“神女”
瑶月颔首,握紧腾龙的手,“我与腾龙诞生万年,却一直在这神殿奔波劳碌,鲜少去看看。”她看向一旁年轻的神君,那神君唇角勾出柔和的笑意。
瑶月眉眼弯弯,在最后的大战前,我想与自己的爱人去走走看看。她看起来很是开心的模样,丝毫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
腾龙也附和着瑶月嗯。
司黎没理由不答应。
瑶月递过来一颗灵珠,晶莹剔透,蕴藏着极其强大的神力,看着便让人生畏。
“司姑娘,这是我的神珠,里面有着我的神力,若莲朝有异动,便请司姑娘用神珠镇压,同样,司姑娘夜晚睡觉之时不妨留着,它也有蕴养神魂的能力。
司黎看向瑶月,眸光有些晦暗,那神女冲她清浅一笑,抬手示意她接过。双目相对,空气仿佛有一瞬间的凝滞。
不过瞬息功夫,司黎接过神珠,在下知晓,神女和神君一路顺风,顺遂开心。她看着瑶月和腾龙牵着手远去。
两人走远后,司黎望向手中的神珠。那上面有瑶月的神力,发着淡淡的黄光,宛如虚空中的弯月。
大大
月夜微凉,繁星在苍穹上熠熠闪烁,周遭静谧。屋内燃着熏香,照明的灵珠被熄灭。
司黎浑身是汗,动也不动地任由晏行寂为她清理,随后青年躺下将她揽入怀中。他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身体可还难受,为我转化魔气可有损伤”
司黎有气无力摇头
“无碍。”
她侧过身抬眼看着眼前的青年,方纾解过的青年冷白的脸上还带着微红,额上有些细密的汗。
飞眉入鬓,睫毛又长又密,瞳仁是点漆般的墨色,鼻梁高挺,眼尾微微上挑,五官疏朗清隽。是极为好看的一张脸。
司黎探向他的手腕,唇角缓缓勾起笑意你的灵力增长许多,很快便能迈入渡劫后期了。
她又探向他的丹田,魔息已经被除去将近一半。
流转术当真有用,太淮说的不错
他们甚至都未做到最后一步,两人不过才练了半个多月,他的心魔便已经稳定许多。
司黎笑眯眯我的灵力也增长许多,出去神墟便能渡雷劫。
司黎的经脉被修护后,停滞已久的修为突飞猛进,加之合欢派的秘术流转术。修行流转术之人,修为差距越大越有效,晏行寂在修炼之时也会刻意帮她,她的灵力沸腾汹涌。
若不是因着这里是神墟,那雷劫应当早就降下了。但司黎下意识觉得或许她不仅可以迈入大乘初期,而是直接进入大乘中期。
晏行寂抱住她,将少女的头按进怀里,阿黎很棒。他一只手替少女揉着腰身,一只手在脊背手轻拍她。“睡吧,夜深了,今夜辛苦阿黎了。”
司黎抱住他的腰身闭上眼。今夜不知怎地,脑海里很快便混混沌沌。
鼻息间是晏行寂身上好闻的冷香,在他的怀抱中,司黎很快便入了梦。
她意识朦胧,半睡半醒间,倏尔反应过来周围是一片朦胧的白雾。除了那些白雾,她什么都看不清。
司黎有些茫然,召出卷星挥斩而去。磅礴的剑光劈斩下来,眼前的白雾却并未消散,而是越发浓郁。
司黎拧了拧眉。
“晏行寂”
无人应答。
她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记忆像是被平白斩断一截,并未意识到这是个梦境。
司黎一边向前走一边喊着晏行寂的名字。“晏行寂,晏行寂”“晏行寂,你在哪里”
可四周寂寥,唯余她的声音在回荡,一圈一圈地在白雾中回响。她有些慌张,凡是入目的地方尽是那些白雾,空旷
得令她不敢多看。
“晏行寂”
“晏行寂,你在哪里”司黎茫然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喊着他的名字,希冀着那青年如往常一般出现在自己身后。
可他始终未曾出现。她突然想起来晏行寂的话“有事用婚契喊一声,我会立马出现。”
她闭上眼刚想调动神魂上的婚契,耳边一声可以穿透云霄的女子声传来。“晏行寂”
司黎顿住。
那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带着哭腔和无措,伴随着绝望的嘶吼和刀剑相碰的声音。
司黎惊愕地循着那声音而去,一步一步靠近。在不知走了多久之后,眼前的白雾缓缓消散。
司黎不可置信,红唇因为怔愕微启,瞳仁微缩,浑身的血液瞬间冰冻,只觉得一股股森寒直往后背而来。
昏暗的天际满是黑雾,血眸在雾中拥挤着,恐怖的嘶吼声此起彼伏。遍地横尸,血水淌了满地,空气中的血腥气息令人作呕。
东海浩荡,海水将近泼墨,浪花炸起狠狠砸下。像是世界末日一般。
司黎清楚地知道,这是三百年前浮屠川崩裂之时。
她怔然看向地面,那些横躺着的尸骸被恶鬼啃食着,骨肉分离,有些已是白骨,大多身着青霄剑宗的弟子服
“晏行寂叔父”
师兄,叔父,晏行寂
一道声音在漫天的恶鬼嘶吼中传来,司黎循着声音看去。
红衣少女蹒跚着穿梭在恶鬼之中,长剑劈斩开周围拦路的浮屠恶鬼。她浑身浴血,满脸泪水,明艳的脸上是恐慌与绝望。
她挥剑向前走着,目光四处寻着,似乎是要寻什么人。
司黎有些说不出话。
那张脸
是她。
是司黎。
可那张脸比她现在要稍显稚嫩,而她也许久都未穿过红衣了司黎看着那红衣女子一路向前厮杀,有身着弟子服的青霄剑宗弟子上前想要拉她走。
红衣女子推开那弟子,“我不走叔父师兄和阿寂都在,我要找到他们”
红衣女子一路向前,司黎下意识便跟随在她身后。
她看到
了那女子跌倒在地,司黎想要去扶她,却看到那女子顿住,像是被什么重击一般,呆愣地看着某处,眼泪大颗大颗砸落。
司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血泊中躺着的是她的叔父,上一任青霄剑宗的宗主。
红衣女子几乎是爬着过去,颤抖着手捂住早已了无生息的人胸口的刀痕。叔父,叔父
司黎的手也在隐隐颤抖。
当年她不知道叔父的结局,沧溟镜说叔父的结局在原书中没有提及,她也是在死遁后才听说,青霄剑宗的宗主陨落在浮屠川一事。
彼时的她虽然已经无心,可不知不觉间,也摸到了自己的满脸泪水。
如今亲眼看到那养育了她十几年的人,这般苍白地躺在血泊之中直击灵魂般冲撞着她。
可这一切她毫无印象,她当年根本没有见过叔父的尸身。
司黎茫然地看着那红衣女子用着和她一样的脸失声痛哭。可她没有哭太久,那些浮屠恶鬼在撕咬她,她只能擦干眼泪起身向前走去。
她要去寻一个人。
直到看到那虚空中的白影,司黎才意识到她要去寻谁。那白衣少年面如冠玉,即使周身都是鲜血却依旧盛气凌人,眉眼间尽是杀意。
晏行寂。
是更年轻的晏行寂。
他身前的人一身黑袍,苍白的脸上尽是邪佞的笑意,眸中血红诡异。鬼虢。
少年并未注意到红衣女子,一心想取鬼虢的命,与他打得不可开交。两位渡劫开战,无一人可以分的出心,他并未注意到自己身后的虚空悄然裂开。
一只手从里伸出,苍白瘦削往少年的心口而去。
司黎蓦地瞪大眸子,窒息感涌来,不管不顾地朝虚空中的人而去。
“晏行寂”
“晏行寂”
两道一模一样的声音同时响起,带着不约而同的恐慌。
可这时,耳边却传来熟悉的声音。“阿黎,阿黎”
司黎蓦地睁开了眼。鼻息间几乎溺毙她的血腥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青年身上令人心安的冷香。
少女小口小口喘着气,额上汗湿一片,胸口微微起伏,纤长的睫毛轻颤。
a“阿黎,你怎么了”
清润的声音传来。
司黎回过神来,无措地朝晏行寂看去。
青年乌发披散,只着内衫,神情是显而易见的紧张。司黎摸向他的脊背,那里一片完好,带着青年自身的温凉。
她倏尔松了口气。
无事,无事。
她扑进青年怀抱,埋首在他胸膛处,伸手抱紧他劲瘦有力的腰身。
做噩梦了
“嗯。”
青年擦去她额上的汗,俯首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放轻声音哄着她莫怕,我在呢。
司黎却只觉得那股心悸挥之不去。是梦吗太过真实了,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
可若不是梦
那红衣女子是她的脸,并不是阿黎的脸。当初浮屠川崩裂之时,她被鬼虢抓走了带去的浮屠川,并不是自己寻去的。
那不是当年她在浮屠川见到的一切。
“阿黎,莫怕。”
青年的手在脊背上轻拍。
司黎脑海中却一直浮现叔父躺在血泊中的画面,和醒来前看到的最后一幕。裂缝中伸出一双手朝背对着的晏行寂而去,伸向的方向正是他的心口。
她的手隐隐颤抖,抱着她的青年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推开怀中的人“阿黎,你到底做了什么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