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琴溪山庄五(2 / 2)

最后一个字刚落下,借着昏暗的灵火,云念瞧见了自己来时的路,出现了数十只傀儡。

方才安静站立在隧道两侧的傀儡一股脑地涌了过来,或直立奔跑或四肢攀爬,皆都披着干枯如乱麻的头发,五官扭曲神情呆滞,瞳仁漆黑毫无眼白。

这些傀儡不是残次品。

这是傀儡师故意放来诱敌的。

目的便是等她深入隧道,将其堵死在里面

不出意外,其余的隧道也是这样,那谢卿礼

现在不是担心他的时候,你先解决这些傀儡

一只利爪已经冲着她的面门袭来。

听霜剑应声出鞘,长剑冲入傀儡群,瞬间砍断了十数只傀儡的头颅。

踏雪峰的剑法极柔,靠的便是灵敏,从来不是硬刚。

云念游走在这些傀儡之间,听霜极通人性,跟随着她一剑一颗头颅的斩落,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杀死这些傀儡。

但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云念听见后方的隧道中也出现了沙沙的声音,接着便是更多的傀儡冲了出来。

她忍不住骂了声国粹

小草。

那傀儡师到底是炼了多少傀儡

他都不休息一下的吗

云念咬咬牙,微俯身子便要冲上前,足尖轻点方离开地面

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脚踝,将她狠狠拖了下去。

云念“”

可她并未砸到地上。

失重感包围住她,还未坠落在地面,一只手钳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翻了过来,以面朝大地的姿势把她

夹在了胳膊肘下。

头顶上方的石门合上,将那些傀儡阻隔在外。

云念闻见刺鼻的腐臭味,夹杂着熟悉的气息,她微微抬头,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师兄”

江昭皱着眉,满眼的嫌弃,一只胳膊夹着她。

“啧,丢人。”

他松开手,云念被他扔在了地上。

她握紧了拳头,“江昭”

江昭拍拍手,一身青衣已经破损不堪,俊朗的脸上挂着几道血丝,周身凌乱像是经历过一场混战一般。

他安静看着云念,虽然神情依旧欠揍,但眼底含了丝笑意。

云念的怒火忽地就散了。

两人沉默对视了许久,云念问“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江昭笑了出来,揉揉她的头发,“没事。”

云念绕着他左看右看,确定他都是些皮外伤后,悬起的心终于沉了下去。

她长呼口气,却发现江昭身边少了个人。

“苏师姐呢”

“她不在这里。”江昭道,“她在琴溪山庄。”

云念忍不住问“到底怎么回事,我来到这里便发现了那傀儡身上有你的灵印,担心你出事了,便一路跟着来了,可你不应该去琴溪山庄了吗”

江昭收了笑意,唇线紧抿。

云念“是出什么事了吗”

江昭的目光复杂,道“琴溪山庄有妖。”

“什么意思”

难道说这一切与琴溪山庄有关

江昭又道“你也收到了百花贴吧,我与阿楹此番除魔归来,也收到了请帖,我们五日前就提前到了,但入住山庄的第一天便发现了不对。”

“发生何事了”

“皇帝和贵妃在这里,身为修士在情分上也要确保他的安全,当晚我于南厢巡夜,贵妃死了。”

云念也不免诧异。

皇帝如今近五十,虽为人族之首,但后宫并不丰盈。

少年时娶妻,封为宜淳皇后,但皇后于二十五年前便已病逝,只留下一子,便是当今的太子。

宜淳皇后病故半年后,皇帝纳了妃嫔,便是当今的贵妃,此后只有这一位妃嫔。

皇帝有多宠爱这贵妃人尽皆知,不仅允她一同上朝,还将当今太子过继到她膝下,由她抚养长大。

贵妃也颇疼这太子。

可如今这贵妃死了

江昭接着道“事态严重想必你也清楚,贵妃横死,虽说修士独立于人族外,皇帝无权差遣我们,但你知道,妖祟是归修士管辖的。”

就算傀儡师杀的是一个寻常百姓,他们也得出手。

云念:“所以你便来查”

“对。”江昭点头。

他查到了这傀儡师头上,于是心生一计,知道那傀儡师有抓人排戏的癖好,故意被傀儡抓来演砸寻到这炼偶室。

云念:“那傀儡师呢”

江昭眉头微蹙:“走了,我被傀儡带到这里,与他打了一架,他的修为很高,我完全不是对手,在他动手杀我的前一刻突然停了手,像是有什么急事一般,急匆匆便离开了。”

“你可见到他长什么样了”

“个子很高,声音很粗,脸上带着面具没有看清五官,应当是个男人。”

云念的脑子很乱,原书中的傀儡师,有对贵妃下手吗

系统连忙翻看原书,很快便上线没有,按原书的时间线,他现在应该在秦郡,怎么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云念呢喃着“原书剧情出现了偏差,这是为什么”

你的存在不就是为了纠正剧情,偏差是迟早会出现的。

但不应该这么早。

“云念”

“我在”

江昭晃晃她的肩膀,云念瞬间回过神来。

江昭拧眉:“你发什么呆呢”

云念摇头“没事,想到了些无关紧要的。”

她这才有空看了眼四周,都是石壁,光秃秃的实在没什么好看,但起码没有人皮了。

上方的撞击声还未消失,那些傀儡还在,现在不是冲出去的时机。

也不知道谢卿礼那边怎么样了。

云念叹了口气。

没想到本意是带谢卿礼出来玩一趟散散心,如今却卷入一桩棘手的事情。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应当与这傀儡师的身份有关。”

江昭拽着她的衣袖来到了一处石壁前,他点燃几簇灵火,照亮了眼前的石壁。

石壁上画着一幅画

不,应该说这一面石壁,便是由这幅画组成的。

是只巨鹤。

即使是石画,每一根毛发也栩栩如生。

鹤身高挺,两爪粗壮直立,鹤眼镶嵌着碧绿的宝石,居高临下睥睨着它们,像是活了一般,遍布威严与庄重。

它的尾羽很长,长到拖地,贴着珍贵的金箔。

江昭又道“你来听。”

他挥剑劈斩上去,整个石壁没有一丝损坏,连块石头都未曾掉落。

但那尾羽上贴着的金箔在振动,一声接着一声的尖啸响彻整间地殿。

叫声尖细响亮,回音一声声,一阵阵,仿佛垂死的哀鸣,回绕在不大的石室中。

云念只感到一股寒意自脚底涌上头顶,沿着经脉游走,到达

肺腑冰冻浑身血液,呼吸好似都困难了起来,头皮隐隐发麻。

系统也愣了:云念,这

这怎么可能呢

江昭收回剑,说“这声音是从它的眼睛中发出的,那两颗宝石是留音石,这叫声是这种鹤濒死时录下的。”

云念低声道“金尾鹤”

江昭“你认识这鹤”

云念讷讷颔首“当年杀害谢卿礼母亲的人,身上挂着的令牌上雕刻的便是这种灵鹤,他们是个组织。”

她一眼不眨地用目光描摹壁画,与江昭细细说着她知道的消息。

地殿中只余环绕的哀鸣声,以及云念沉重的声音。

鸟啼声遮住了外面的动静,两人都没有注意头顶上方的碰撞声已经消失,石板被人从外打开,少年安静站着,望着这下面荒谬诡异的一幕。

直到云念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两人的交谈被打断。

云念回身看去。

谢卿礼不知何时来了,并未点燃灵火,清晰的轮廓线条隐匿在阴影处,脸色有些苍白。

云念脑子一嗡,后脊背一僵,下意识想要遮住壁画,刚抬手却觉得自己有些蠢。

她来到他身边嗫嚅道:“师弟”

谢卿礼神色平静看不出情绪,比起云念的紧张,他好像从未见过这些壁画一般淡定。

他垂眸看她侧颈的一道伤痕,很小很浅,甚至都未出血。

但他还是注意到了“师姐,你受伤了吗”

云念摸了摸脖颈,唇瓣抿了抿道“我没事。”

少年并未看一眼那壁画,抬起手轻碰云念脖颈的伤痕,用灵力修复后收回了手。

他点点头“师姐,我们离开吧,沈公子的人找了过来,外面的傀儡已经被清理干净。”

这下连江昭都愣了,没想到他这般淡定。

“师弟”

谢卿礼转身,翻身利落地跳上去,对着云念伸出了手。

“师姐,我拉你上来。”

云念与他对视,少年耐心地等待着她,并未出言催促。

寂静过后,纤细的手交叠在修长的大掌之间。

谢卿礼握紧手,将云念提了上来。

江昭也跟着翻身而上。

在被谢卿礼拉走的前一刻,云念回身最后看了眼那张壁画。

那只灵鹤。

一路上畅通无阻,这里的傀儡确实都被清理了,谢卿礼握着她的手腕并未松开。

他看似淡然,但力道很重。

云念的手腕被他牢牢攥紧,他的体温比之以前更加冰凉。

一连走出洞穴很远,少年松开了她的手腕。

云念看去,手腕上已经红了一小片,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淡然。

“师弟”

“谢卿礼。”

云念和江昭一起出声。

天已经蒙蒙

亮,微亮的银光划破了漆黑如墨的夜幕。

谢卿礼并未应声,上前几步来到洞穴口单手执剑。

江昭看出了他想做什么“他要毁了这里。”

这洞穴深处不知道还有多少傀儡,他要尽数毁了这些傀儡。

刺亮的剑光自碎荆的剑身上迸发,剑身虚化成遮天蔽日的剑影,冷冽的剑气带动所有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挥剑而下,身后巨大的剑影划破虚空,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然砸去。

地面寸寸塌陷,轰鸣的炸裂声过后,整个洞穴爬上裂痕。

烟尘荡起,洞穴被掩埋地下。

树木也随之倒塌掉入深不见底的地坑,遮住了这些令人发指的罪恶。

烟雾散去,谢卿礼站在倒塌凹陷的地坑前。

风吹而过,树影婆娑,他背着月光站立。

沈石见上前几步,声音颤抖“不是,谢公子这么强吗”

江昭的瞳仁微缩,呼吸微微粗重“他真的是金丹吗”

他一直疑惑但得不到回答与解释。

谢卿礼,当真是金丹吗

江昭的困惑尚未解决,便瞧见身旁的人一闪而过,待他回神之时已经跑出了甚远。

“云念”

云念来到谢卿礼身边。

他太高了,方才那股厉风将他高束的马尾吹的凌乱,有几缕挡在面前遮住了眼,云念便绕到他的正面探头去看。

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白皙如玉的脸上被碎石划出了些伤痕。

云念轻声喊“师弟。”

少年长睫轻颤。

云念拉住了他的手指,凉到像握了块冰块。

“师弟,别看了,你受伤了,我们走吧,回去帮你疗伤。”

谢卿礼眨了眨眼,云念牵起僵硬的肌肉,扯出了个笑容。

很僵硬,不如之前十分之一的生动。

闷笑声响起,谢卿礼周身的霜寒瞬间消退。

他动了动指尖,云念蹬鼻子上脸握住他的手。

谢卿礼说“好。”

任由云念拉着他离开。

见他发泄了心中的情绪,将他拉远了些,云念这才放下心来。

她有时间看了眼周围,才发现原来来了这么多人。

沈石见的身后是一队穿着黑铁盔甲的人,为首的那青年还有修为,且修为不弱,比江昭还要高些。

为首的青年上前几步,朝云念和谢卿礼行了一礼“元奚在此多谢姑娘和公子相救太子殿下,此番陛下在琴溪山庄设宴,几位请随我离去。”

云念原地刹住。

太子殿下

元奚

元奚是皇帝的宠臣,官居太傅啊

而太子沈之砚

不对,沈之砚。

砚,石见。

沈石见。

沈石见是沈之砚

云念刚反

应过来,元奚已经站直了身。

他瞥了眼已经塌陷的洞穴,面无表情说:“傀儡师陛下会追查到底,贵妃身死,此事必不能”

“你说什么”

他的话还未说完,沈之砚几步并作一步上前。

他拽住元奚的小臂,目呲俱裂问“太傅,你方才说什么”

元奚弯下头,单膝跪地双手作拱“太子殿下,贵妃娘娘已于五日前薨逝。”

沈之砚几乎站不稳,脚步踉跄后退,唇瓣抖动眼球微颤,几乎在瞬间便红了眼。

“不可能,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母妃怎么可能死”

“你骗我,你骗我”

泪珠断线般落下,沈之砚颓然跪倒在地,身形一点点佝偻,成串的泪珠滴落在泥地上,绝望的哭声如同困兽。

无一人说话。

太子沈之砚五岁便被过继到贵妃膝下,贵妃对他极尽宠爱,虽非生母,胜似生母。

谢卿礼的目光落在跪地哭泣的青年身上,喉结微动,唇角渐渐抿起。

琴溪山庄。

沈之砚最终还是哭昏了过去,元奚命人将他送下去休息。

处理好沈之砚的事情后,他道“诸位一晚没睡,如今已经天亮,先去休息吧,晚上陛下要设宴,会有人带诸位前来。”

江昭挂心苏楹,已经将近三日未见,回到琴溪山庄的那一刻便去找了苏楹。

偏殿只剩下云念和谢卿礼。

她欲言又止,要说不说的模样让谢卿礼先忍不住开了口“师姐,我没事的,你先去休息吧。”

但云念终归放心不下“师弟,不然我们聊会儿天吧。”

谢卿礼却摇了摇头,瞧着有几分疲态“师姐,我累了。”

他都这般说了,云念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他。

“那你早些休息,晚上见。”

“好,师姐也是。”

云念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的一刹那,谢卿礼吐出了大口鲜血。

他跌跌撞撞脚步虚浮地进了屋,眉峰和长睫上结了层冰霜,逐渐顺着脖颈向下蔓延,直到浑身都是薄霜,整个人像是从冰窖中捞出来的一般。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鲜血几乎是喷溅而出,挂在苍白的唇上分外明显。

碎荆悬浮于虚空之中,淡蓝的剑光自剑身上迸发,化为千万缕丝线涌入少年的经脉之中。

谢卿礼无力倒在地上,血水从鼻腔、唇齿、耳洞处涌出,少年浑身都是白霜和血。

长睫半垂遮住暗淡无光的眼,他徒劳伸出手探向一旁的墙壁。

一墙之隔,云念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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